小時候,最害怕的是在幼兒園門口的分別,因為每次看到父母離去的背影,我的心中都會涌起莫大的恐慌,我害怕他們會忘記下午三點來接我的承諾,更害怕他們會永遠的將我遺忘在那里。雖然他們從沒有忘記過,但這樣的恐慌在我幼時的每一個清晨都沒有減少。
再大一些的時候,我開始住校,和父母每次一分別就是一個星期,分別的時候,我都假裝毫不在意,揮揮手就轉身走去,可是鼻子總會突然發酸,然后忍不住回頭用模糊的眼睛看他們離開的背影一點點地向車靠近,開門,上車,離開。
到現在,依然是一別一周,可在分別時,我卻漸漸沒有了留戀。比起他們不厭其煩的嘮叨,我更渴望與室友們在一起時自由的空氣。他們送我到學校對面的天橋腳時,我總是盡快地下車,象征性地朝他們道別,然后帶著一點歡喜毅然決然地向遠方走去。倒是他們,明明我已經走到橋對面,那車還固執地呆在原地。
那天,我和母親吵架了,本是一點意見上的小分歧,卻鬧得很不愉快。巨大的代溝讓我們的價值觀出現了偏差,我們的交流變得越來越困難。
第二天起床,我像往常一樣睡眼朦朧的洗漱,忽然聽見廚房里傳來一連串碗碟破碎的聲音。我立馬跑到了廚房門口,可礙于昨晚的爭吵,我選擇了在門口靜靜地看著。
媽媽望著滿地的狼藉,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極緩地彎下腰,慢慢地拾起瓷碗碎片。清晨淡淡的陽光悄悄地灑在她的肩頭,每一片碎瓷片也閃著金光,畫面出奇的靜謐。她的背影竟有幾分蒼老,我隱約能從她鬢角的幾縷白發推斷出她臉上自責的神情。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日的畫面:我站在天橋的這面,他們在天橋的那面,在我們相隔的短短兩條街之間車流不止。或許那不是車流,是時間的洪流,它將我們沖到人生的兩個階段,我正在長大,而他們正在變老。小時候我追逐他們,現在他們追逐我。
兒時的記憶里,媽媽的背影是很挺拔的,踏著高跟鞋,頗有幾分名媛的姿態。可是此時此刻,我確切地感受到她變老了,和以前不一樣了,歲月讓她的背影變得溫柔又佝僂。我告訴自己,過去的不必追,可此時的我,只想拼命地抓住她的背影。
我沖上去,同她一起收拾那些碎片,我不敢去看她驚訝的神色,因為我怕一看,我的眼淚就會流下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