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問月小君,我是多久愛上你的呢?
月小君不樂意了,兇巴巴地瞪了我一眼,抿著唇,風情無限。
或許是你當年仕途失意,獨立江畔,長袖飄飛的時候。冠之岌岌,佩之陸離。浮云流散。
我那時尚是年幼,披發赤腳,涉江采蓮。制芰荷以為衣兮,集芙蓉以為裳。
蓮蓬高高,高過人頭。我再探出身來時,你早不見了身影。
落下滿塘蓮花的落寞,搖曳生姿。
我手里的蓮花就這么失去了水嫩光澤。
至此,我再少采蓮。
西山的妖精說,曾見你為一女子插上簪子,你身后,山路崎嶇。
那女子甚是美艷動人。
你轉身后來,女子卻不屑地拔下簪子,投向塵埃。
“喏,你看,就是這支。”妖精攤開手。
打造精良的胭脂釵垂下流蘇,流蘇上系著兩顆藍琉璃,幽幽的泛著光。
這支簪子就這樣到了我的手里。我小心翼翼地珍藏,幻想著有一天你也能那樣情意綿綿,溫情款款地為我插上濃密的烏發。
月小君冷哼一聲,別人不要的東西那么寶貝;別人送到的倒不在意……
我笑呵呵地別過頭,逗著月小君,看他唇一抿,風情無限的模樣。
你待那女子極好,可她偏偏不要。她還是個……是個青樓女子啊,她不愛你,你為什么還要這樣一廂情愿?
我心疼地看著你被兇神惡煞的老鴇轟出去,看著你被人打出青樓,看著你被嫖客嗤笑羞辱。你是個那么溫文爾雅的書生,你志高潔傲,但你肯為了她受此侮辱。
她卻倚在被人的懷里,肆意調笑,縱情歡歌。
即便這樣,你也一心一意只想見她,為她贖身。你讓我情何已堪?如何自處?
月小君把我摟在懷里,像哄小孩子一樣,丫頭乖,不哭哦,我的丫頭最乖了。
可后來的我明白了。只有愛到至深,她才能如此克制自己,才能讓你死心,讓你回到你原本的光輝仕途。你于她,是恩人,是愛人,也是路人。
只是我明白的時候太晚,她為挽你聲譽舉身越入清池。長發在水中婉婉盛開,再不能為之插簪。
而你啊,終不復年少癡狂。
“喏,你們也看到了,是她要跳的,可與小生無關。”你已是御封探花,前程似錦。
你柔情似水地執起我的手∶“娘子,可有驚到?不過風塵女子,娘子切不可在懷。”
我遠遠瞥到暗處月小君陰晴不定的表情,難過極了,好像月小君對我失望透頂一樣。
你驚異我突然淚如泉涌,以為我受了多大的驚嚇似的。可我該如何告訴你,我追尋了你兩世。
第一世我還只是個剛剛有了人形的小妖,采蓮戲水的時候邂逅了仕途失意的你。那一世匆匆一瞥,叫我銘刻于心。
這一世,我是掌管荒山惡水的妖尊,只聽西山的妖精說似乎是你,便舍了一切,追隨你來,你卻為了另一個女子忍恥攘詬,至死不休。
我問過月小君,他說你今世命運多舛,那女子是你的大劫。我用回天逆術改了你的命道,助你登科及第,亦了卻心愿得與你長相廝守,卻害得那女子為你而死。你,又何嘗不是她的劫難?
月小君說,丫頭,最錯的其實是你!你本可以安安心心等著機緣巧合羽化登仙,在救世觀音坐下看守一池青蓮,只是你妄動凡心,亂了他們的姻緣!
月小君說,丫頭,本來他的命也不至于如此,只是你破壞了他原來的命格,其實,是你害了他啊!
月小君說,丫頭,回來吧,趁著還能收手的時候。不要再執迷了,我塘里的花都要開了,等著你回來看呢!
月小君說,丫頭,你錯了,你真得錯了!
我要魂飛魄散的時候你嚇壞了。我改了你的命格,以身相抵本是天道之理,你別哭啊。
其實,是我不好啊……你只是不要怨我就好。
那女子我拘了她一縷魂,月小君答應我還你個完完好好的人兒。你不記的她了不要緊,月小君會善后好一切的。
你不要總是那么善良啊,會讓我放心不下的。
月小君還指望我去看他的花呢,他哪有那么好心,分明是想讓我幫他照料那塘花精。
告訴你哦,很久以前我也是花精的,就是月小君塘里的一株。后來糊里糊涂地被貶了下來。月小君怕我這副德性受委屈,愣是把他所積的福德加到了我的身上。月老氣得跳腳。告訴你哦,月小君啊,其實是月老的接班人。結果沒辦法接月老的班了,那老頭早想逍遙去了。他可恨得我牙癢癢。
其實還有一件事啊,你也不知道,其實你和月小君長得好像,眉毛彎彎地勾著人,唇一抿便是風情,可月小君沒你你那么正氣凜然。
月小君啊,是個很纏人的可愛傢伙哦。
我沒想到,死的時候想到了好多月小君,可那都是上上輩子的事了。
月小君,臨死前我突然想見見你。
月小君,我突然記起來了,我好像愛了你好多好多年……
月小君,我以為我錯過的是他,原來,我錯過的——是你。
月小君,你種的那么多花精,有沒有那么一棵能讓你記得我呢?
月小君,我后悔了,月小君,你聽見了嗎?我說我后悔了,我后悔了!
我尋了你兩世,兩世之前,我默默喜歡著月小君。
你和月小君長得很像,真得好像。在我朦朧的視線中,我好象看到了月小君款款走來的身影。
丫頭,我來接你了。
我聽到月小君輕輕說道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