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爾也會想起苦楝花，一念而已。
魁梧的苦楝樹靜靜地生長在院中一隅，一揚臉便是一樹苦楝花在紛紛飄墜，地上鋪滿了細碎的小花瓣兒。總是這樣，不知何時開放，就已是落花。即使花開一樹，苦楝花也是不起眼的。花色太淡，與光同色，實在不招人的眼。但如果是一院的苦楝花開，就很有聲勢了，可算上云蒸霞蔚了。花謝時紛紛揚揚的，似在下一場花雨。這個時候最好是坐在苦楝樹下，看落英繽紛。母親說過，她最愛的便是這苦楝花了。
午后刺眼的陽光，從交錯的樹枝間輕輕瀉下，又被層層疊疊的葉片剪個細碎。忽地，院落里傳來一陣“沙沙”聲，擾了這片寧靜，我的美夢也隨之被打斷。宛若一枚石子扔進水潭，碎了一潭的夢。睡夢中的我揉著惺忪的眼睛走進院子，一切都像是被虛化了，打了高光，淡了鋒棱，周圍的景物全都模糊了，只有母親一人手執掃把在園中慢慢地打掃。
母親似乎很少做夢，她一刻不停地操勞，歲月在她原本光彩照人的臉上鐫刻下了時光的痕跡。
“媽，我來吧。”我曾那么煩母親，煩她的瑣碎，煩她的嘮叨，煩她不合時宜地把我從遙遠的夢境中拉回枯燥的現實。可當母親越來越沉默時，才驚覺原來那么高大的母親，已逐漸隨著年華老去。
母親愣在原地，片刻過后，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，帶著些許欣慰。眼角和額心剜上了朵朵繁瑣的劍花，眼中的光亮仿佛暗了許多，原本烏黑亮麗的頭發也失去了它們原本的光澤。在母親寬和的微笑里，我心中驀然生起無法言喻的悲傷。
風輕拂著高大的苦楝樹，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，把周圍細小的一切都渲染成一片潔凈的純白。母親伸手幫我撣去肩上、頭上的碎花，我才發覺小時候牽著我走過春夏秋冬的那雙手已經變了模樣。從當初的白皙細膩到如今的蠟黃粗糙，經歷了多少歲月的磨蝕。
“沒事，你去休息吧，我來掃就好了。”母親抬手擦去額上細密的汗珠，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疲倦。
苦楝花生長在茂密的葉片中，飄浮在明媚陽光照耀的天空里，散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。它們是那樣平凡，沒有絢麗浮華的色彩，只是保留著自己最平淡、最純潔的白色。它們似乎是這世間最淳樸的，無需任何點綴，只是潔白，卻感染著周圍的一草一木。母親對我的愛與關懷也恍若這迷人的苦楝落花，不是轟轟烈烈，只有平平淡淡，卻一路陪伴著我的成長。這愛是世間最圣潔的，最真摯的，最美好的。
“真美。”抬頭看看飄揚的苦楝落花，又看看面帶微笑的母親。